栾灯

私设如山，包括但不限于：

1.向导可不以感情为基础与多名哨兵同时存在精神结合，但哨兵同时只可存在一个精神结合。 

2.肉体结合同时只能存在一个，肉体结合后会形成烙印。男性向导如作为受方，在经历肉体结合后会分化出孕育后代的机能。

3. 结合双方一方死亡，结合自动消失。

4.无精神体设定。

05

 

叶修的宿舍开了窗一眼便可望见对面的蓝雨营地，准确地说是正对着某栋眼熟的宿舍楼，中间仅隔两层高的食堂。喻文州深吸几口微凉的自然风，冲散了一点肺中横冲直撞的哨兵信息素和烟草味，脑内重复提醒自己不是来找人打架的。

哨兵的情绪控制能力一般比向导或普通人差，公认算法将情绪控制指数满分定为10，向导平均值在8.5左右，哨兵的平均值4.7，喻文州正常情况可以维持在9，是联盟里出了名的冷静大度脾气好。队内评估叶修情绪控制指数是7，但在喻文州的个人算法里叶修的情绪控制指数却高达10，满分10。在他看来是叶修的战斗方式拉低了评估分数，或许没有人能在压倒性的武力面前保持平和心态吧，会因恐惧而夸大危险系数。事实上叶修是个很稳定的哨兵，从没有过冲动行事的先例，突击与突然兴起有本质上的不同，喻文州一直是以战术视角来下判断。

此刻他却发现自己算错了一样东西，这可能导致今天的计划全盘落空。

——叶修对于“精神结合”这件事的残念程度超出了容差率，以至于情绪控制指数大幅下跌，目前大约只有4。

可以说是高危了。

但这不合理。

据他前期推测，叶修显然与那位向导不存在精神结合，众所周知叶修是黑暗哨兵，但这类变异物种并不是无法做到与向导精神结合，只是没有精神结合的需要。不XX占茅坑是小孩子脾气，更何况在向导资源极度缺稀的当今社会，精神结合更多是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感情，出于友谊而进行的一对多精神结合已很常见，他万万没想到叶修对向导的占有欲能这么强。

喻文州又在窗口站了一会儿，试图以提供安静的环境让屋主恢复冷静，好好思考他的合作提议。

叶修的烟已抽到第二根，叼着烟起身去开扫地机器人收拾玻璃碎片，在机器嗡嗡的转动声中先打破了沉默，却是说起莫名其妙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哨向的人口比例是10比1？”他将烟灰抖落在脚边，看着机器人立即转过来辛勤地打扫干净，“几百年来统计数据差不多都是这个比例，战争时期有浮动，可以理解。”

喻文州一怔，“这个问题我没想过，造物的奇妙吧，大概。”

“一名向导的脑力极限，最多可以链接十名左右的哨兵，这是战场上一个班的底限配置。”叶修继续污染环境调戏机器人，“造物的奇妙，跟程序一样精明，知道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实在不可爱。”

喻文州观察了一下扫地机器人的移动方式，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有些事情要去核实一下，告辞。”喻文州说。

“不送了。”叶修心不在焉地答。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上个月他与他的向导还曾在安静得能听到潮声的夜里并肩散步，他的向导走一路扔一路猫粮，每粒间隔一步远，身后已跟了一只橘猫。

向导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回头看。

圆滚滚的橘猫吃掉一粒猫粮，调整角度往路边退了退，再捕食小动物一样往左边挪挪、往右边挪挪，扑向下一颗。

“猫连这也不知道。”黄少天继续说，“是不是傻得可爱。”

“这是人家的侦查技术，你懂什么。”叶修嘲讽。

“我懂啊，是你不懂什么叫可爱，你看这家伙疑神疑鬼的小样，哈哈，它还以为猫粮会跑呢？都跟机器一样能掐会算还有什么乐趣？”黄少天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驻足在路灯光底抬起脸。

他瞳孔里跳动着烫人的火。

“老叶，问你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假如啊，我不是我，不是你以为的黄少天，而是专门为你而设计的一台机器——”

“那还真是感人，豪华限量，倾家荡产也值了。”叶修一把扯过他，继续向前走，黄少天挣了几下没挣脱，怒骂了一句艹，你穷鬼一个哪来的家产。

叶修磕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咬在嘴里，倚着窗沿向下望去。他们常走的那条小路被林荫遮住，叶片间隐隐透出几丝路灯光线，记忆的每一丝光辉此刻都像针线穿在他被焦躁之风卷碎的精神图景中，勉强将之缝合。

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或者说哪方势力，在他们历经多年战乱、颠沛流离分分合合诸多痛苦尝尽终于看到了获得幸福的可能时，将这点仁慈的可能性突然敲碎一地，但回忆里的细枝末节都似乎透着不祥的信号，谴责他的迟钝。

——他的向导，是否早已写下了秘语？

 

第三日的心理辅导再次换了方式。

对癔症病人坚信自己没有发疯这种状况一筹莫展的张新杰给叶修看了一部视频。

黑暗的布景中先是出现一颗熟悉的蓝色星球，镜头后撤，出现体积是蓝色星球一百三十万倍的火球，镜头继续后退，火球消失在庞大的星云悬臂间，银河系出现了，镜头再次迅速后退，银河急剧缩小，黑暗布景上是一片星辰之海。

“你这洗脑功力不行。我知道宇宙很大，我这点痛苦很渺小。”疑难病例看完后没有表示被震撼到了，反而似乎更为坚定，说，“可我就是不想看开。人不能欺骗自己，这不是你说的？”

张新杰连续两日的头疼又犯了，他的鸡汤还没来及倒出来。

他尝试说服叶修，一次精神梳导或许可以起到作用，叶修拒绝了，精神梳导梳导的是乱七八糟的情绪黑洞，而不是记忆。他认为他的向导是牢牢地住在他的记忆里，并不是情绪化的幻觉，要想治疗起到效果，除非是对他长达十年的记忆动手脚，封印所有他的向导出现过的画面。对此他表示不可能配合。

第四日叶修按时到达诊室，却不见了张新杰。桌对面的扶手椅转过来，坐的是苏沐橙。

“介绍一下，我是代替张医生来为你做精神梳理的向导。”苏沐橙说着，咬了咬嘴唇，“是我的话，你可以放心了吧？我绝对不可能害你，不会为了所谓的精神正常篡改你的记忆，我只想帮助你找到真相。”

他扛得住排山倒海的敌军，扛得住内鬼的暗箭，偏偏扛不住真心担忧他的亲友的眼泪汪汪。

叶修叹了口气，走到病床边躺下。

苏沐橙坐到旁边的板凳上，“安心睡吧。”

 

他的意识深层是他幼时家宅的模样。

进了铁门，正前方有座干涸的雕像喷泉，再往前，房子大门紧锁。

“叶修，我来找你玩啦。”女孩叩击门环，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门开了。她走进去，前厅的地面是马赛克瓷砖，上了楼梯，二楼两侧墙壁挂着猎枪、步枪、冲锋枪……以及各个时代的冷兵器。女孩停在一柄战矛旁，再次敲了敲面前的门，这次等了很久，门都没有开。她想另寻出路时，楼梯上走来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的瞬间苏沐橙脑中就是一阵嗡鸣，亿万神经元都在叫喊着两个字——“是他！”

那个青年和叶修之前形容的一样。另外叶修没有告诉她，他是一头清爽的金发，眼睛颜色也浅，像某种人造结晶。他走过来——似乎极为熟悉这里，不曾去张望墙壁上那些引人注目的兵器，走到她面前，忽然咧开嘴。

是个露出小虎牙的灿烂笑容。

“他在屋里戴着耳机打游戏呢，听不清楚，你要多叫他几声。”

苏沐橙狐疑地又看他几眼，决定还是照他说的做。她又是用力敲门又是叫叶修的名字，而青年始终站在一旁并不帮忙，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明明清透至极，却是深不见底。

苏沐橙心里有些发毛，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念头在潜意识里过了一下，她没能捞住，而门在此刻打开了。

开门的叶修看着她，脸露无奈，“我正打BOSS呢……”苏沐橙耸耸肩膀走进去，叶修视线一转发现她背后的另一个人，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

“别让他进屋！”叶修急忙扯过她，想要关门。

——然而为时已晚。

金发的向导已早一步迈入门内，此刻叶修的右手推到他胸口，正将他按在门板上。砰地一声，门死死撞上。

向导被哨兵用身体压制住，双手却缠上了后者的脖子，看起来是个亲密如拥抱的姿势，苏沐橙却惊骇到无法出声，她与叶修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铜墙铁壁，显然是那向导的杰作，她的精神力要突破这层屏障还需一段时间。

她感觉到了沁了雨的刀锋般冰冷的杀意。

叶修的向导是要亲手杀死他。

一切都发生在表意识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把蝴蝶刀在向导手中弹开，快到零阻力一般割断了叶修的颈动脉。

尖利的叫声几乎撕破女孩的喉咙。

他死了。我做了什么。我放进了一个杀手。为什么他要杀他。他们是恋人不是吗。我要离开这里。潜意识中死亡的人他们的意识会飘进无尽深渊。我要出去找他回来。

一个又一个念头迅速闪过，苏沐橙的意识体却还没反应过来。她身前的墙壁消失，失去支撑的她扑向前——然后被那个向导扶住。

“不要哭啊苏妹子，那不是你的叶修哥哥。”向导扶她站稳后放开了手，“那是守卫，杀掉了也没事，反正一会儿又会重长出一个来。哦，你是没见过跟主人原形一模一样的人型守卫吗？”

苏沐橙怔了怔，望向倒在血泊里的叶修，那向导也嫌弃地回头看一眼。

“咳，他真是我见过的最奸诈狡猾的哨兵，我在这里很久了，叫破喉咙他都不开门，气得我都想征用墙上的迫击炮，幸好你来啦。”

苏沐橙还是很懵，“他为什么不开门？你们不是已经……嗯……关系很好了吗。”

“去他爷爷的，”向导又骂了一句，“这家伙的潜意识世界防贼一样防着我！你知道突破外面那道大铁门就用了我一整天吗？差点被他架在屋顶上的几支狙突突成渣！鬼知道他这人怎么回事，我走之前又没——呃，干正事干正事。”

“什么正事？你走之前又没——没什么啊？你为什么走啊？”苏沐橙接连着问。

青年专心致志四下张望，没有回答，目光最终锁定桌上的电脑。

“虽然难以置信……但他本体好像……真的就是这东西？”他喃喃地吐着槽，小心翼翼地向台式机接近。

如果电脑能长腿，那现在肯定会拔腿就跑。苏沐橙很确信。

那台通体漆黑一看就是顶配还带水冷循环装置的电脑，呼吸灯似乎亮了一下以示赞同。

苏沐橙的目标也是这个，却不知道目的是否一致，她望了眼叶修的向导，对方也回望她一眼，“说实话，我们目的可能不一样。”

“你是？”

“我啊，我是为了走到他潜意识底层，看看他的思维触角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跟别的哨兵不一样，是不是神经特别粗壮？我可好奇了你知道吗，咱们两队头一回对上那次，我都把他五感开到200%了，次奥他还没疯掉，打完一点事没有，还跟我飙垃圾话说下次干脆开到300%，让他享受下三倍的向导素？？？气得我后来就总找他打架，跟他打一架可真不容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他在搞情报工作吧，我试过调高他的五感到300%、400%、500%，五百以上没试过，四百他就开始烦躁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我……但总体来说还是很非人了对吧，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好吵。”苏沐橙无言以对。

她分心听这向导唠嗑，有点好奇叶修神经是不是真的特别粗壮时，向导已经完成了几下操作。苏沐橙咦了一声，他拍拍手，“好啦，我这边只有一点小事而已，我该走了。”

他说要走，苏沐橙怎么也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他直接化作二维光带，解体在空气中。她这才知道与她对话的不是一个完整的意识，而是早已离去的向导留下的意识残像。

“不对！”苏沐橙惊呼一声，起初不是自己无防人之心放他进门，刚才也不是自己分心，而是因为她全程都被那向导的精神力压制住了，根本无法作出自主选择。

她急忙扑到电脑前，电脑的密码锁已经解开，桌面是整整齐齐按时间排序的文件夹。她点开一个最近的，在成千上万的文档、图片、视频和音频中搜索“黄少天”三个字。

没有与搜索条件匹配的项。

她左手按住颤抖的右手，移动鼠标退出来，选中另一个文件夹，再次搜索。

没有与搜索条件匹配的项。

她关掉对话框，点进我的电脑，在所有磁盘中搜索那个名字。

等了数秒后依然是显示——没有与搜索条件匹配的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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