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灯

私设如山，包括但不限于：
1.向导可不以感情为基础与多名哨兵同时存在精神结合，但哨兵同时只可存在一个精神结合。 
2.肉体结合同时只能存在一个，肉体结合后会形成烙印。男性向导如作为受方，在经历肉体结合后会分化出孕育后代的机能。
3. 结合双方一方死亡，结合自动消失。
4.无精神体设定。

10

 

他挨了一针镇定剂。完全自愿地伸出胳膊，撸起袖子，看针管钻进皮肤，医生的手有点抖，但他态度良好到警卫们都不好意思保持紧张。

此刻人畜无害的病号身上看不出方才咧嘴一笑却露出了獠牙的恶魔的踪影。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他们给他半小时洗漱时间。

他将水温调节到最热，辅助代谢加速，皮肤洗得发烫，但最烫的还是腹部太刀形状的烙印，他摸了摸那块皮肤，与周围皮肤相比并没什么异常，异常是来自精神领域。他的头脑仍不是很清醒，身体晃了一下，手按上瓷砖，眨眼间他看到的这只手变了模样，比他自己的手小一圈，是血色的，这只手和他刚才的动作一致，承接着身体的重量伸展开指骨，猩红液体沿指缝与筋腱流淌。

叶修心脏停了一瞬，猛地抽回手，眨眨眼睛挤掉眼眶里的水，再看过去自己的手分明完好无损。

他深深呼吸，强压下惊悸，关掉莲蓬头继续给头发打肥皂。

还有五分钟。

他低头闭着眼睛冲掉肥皂泡沫，一抹脸，发现小腹那道烙印消失了。

 

叶秋接到消息赶来医疗中心时，正门口扎堆停了几辆救护车，护工正开后车门下人，担架上的病患处于昏迷状态，挂着氧气罩，叶秋看不清是谁和谁。

他急着去八楼，正巧和一架运送车一起挤进电梯，他火急火燎地盯了会儿楼层显示屏，对这几乎每层都要停一次的电梯感到绝望，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病患。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目测没有外伤，脸色都还算健康，但失去了意识。这模样常见于失去向导的哨兵，向导死亡的瞬间，其与哨兵结合构架的精神屏障会骤然崩塌，向导与哨兵的连接越紧密，崩塌越严重，甚至有引发脑死亡的可能。叶秋瞧他神色还挺平静，想必不至于要死要活，就收起了政治正确的怜悯表情。

他继续盯着显示屏，数字从六跳到七，他后背突然一阵针刺感，低头就对上那病人半睁的眼，漆黑的眼珠看得他心里发毛。

病人虽然醒了，但还有些虚弱，抬了抬手没能拿掉氧气罩，含糊不清地说：“你的……”

叶秋一怔。

“我的……什么？”

病人不顾护工的阻拦终于摘掉了氧气罩，皱着眉坐起来，“我没有事。”他摆摆手对护工说，“一时冲击有点大而已。”

八楼到了，叶秋一手拦住电梯门，等着病人继续刚才未完的话，但对方却说：“你不是叶修吧。”

叶秋：“……”

难为这人能分辨出来。

病人微微一笑，但笑容里并无笑意，对他说：“打扰了，刚才认错了人。”

叶秋一头雾水地走出电梯门，八楼护士站往北进行了疏散，一圈持枪警卫守在尽头，叶秋远远就举起双手，亮出证件，视线扫过地上的弹壳和塑料碎片，镇定的表情差点挂不住，僵着嘴角走进病房。

他哥哥难得没怎么招人恨，只是安安静静坐在病床边上，见他来才扯出个略嘲讽的笑：“呦，谈判专家，这次来是要跟我谈什么？”

他这么开了头，叶秋寒暄都省了，也不关门，大大方方地拉把椅子坐到叶修对面，“谈谈武侠小说男主角为什么都是父母双亡。”

“我没你想的那些打算。”叶修说。

叶秋环顾四周，用眼神表示“但你已经这么做了”。

“都是正当防卫。”叶修说，“向导失踪，无辜受审，精神失常……”

叶秋打断他的话，“咱爸妈都退休了，正是安度晚年的时候，你一出事他们就收到了返聘通知，还有你们队苏向导，五天内三次训勉谈话。你做不了武侠小说男主角，你剑上缠着你全家人的命你挥得动剑吗？多大人了还要我来说你，控制好你自己吧。”

“我只是正好站在河里，”叶修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水在流，我发现了，就是这样，然而有人以为我推测出了上游的瀑布，于是逼问我是否看到了瀑布，我这才知道上游原来有瀑布，我阻止不了急功近利者自毁的进程，但会尽力减少对你们的影响。”

他这番话有点太正经，叶秋恍了恍，反而不好意思，“咳……其实我理解，我要是丢了向导我也得疯，不过到此为止吧，别找了，你待会儿表个态诉诉忠心，这页就此翻过。”

叶修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笑，“晚了。”

“啊？”叶秋莫名。

“我倒希望是他给我戴了绿帽子，那还有机会追回来。”叶修起身，掸掸衬衫上的褶皱，“走吧，还有谁要见我？”

“什么绿帽子？”叶秋震惊地追着问，“你希望谁给你戴绿帽子？？”

“你嫂子啊。”叶修说，“死亡还是出轨，你选哪个？”

“……”叶秋楞楞看了他几秒，“你……你你你——”

“行了，别复读机一样，”叶修说，“有话烂肚子里，现在赶紧带路去。”

 

荷枪实弹的押解下，叶修重回审讯室，早有一人在等着了。

是当年嘉世哨塔的出资人陶轩，现各地哨塔建立联盟，陶轩的权利被架空了七成，叶修声望过高更是威胁到他剩余三成权利，见他慈眉善目坐在小凳子上一脸忧虑，叶修就基本明了。

寒暄后陶轩感叹了一阵子嘉世最近物资抽减，按上级要求频繁自查和自我检讨，老一辈行动受控又青黄不接，说着掏出一包许多年前流行的情怀烟，给叶修点一根，自己点一根，在烟雾中沉默。

抽完烟，叶修提出了退伍，嘉世需要换血，他需要新生活。

陶轩赶紧挽留几句，说着又递过一根烟，痛心疾首地提起一个跨哨塔合作任务没有人手的苦处，叶修就说那我用这个任务金盆洗手顺便带带新兵吧。

陶轩抹了一下眼睛，表达不舍。

陶轩走后勤务拿来之前叶修上缴的装备，包括终端和古董诺基亚，都自动放电完毕，叶修揣进兜里，走完手续后从正门出去，回头这才有机会看到审讯室所在的大楼楼顶挂着几个字：“一区综合教学楼”。

他身后不再跟着警卫，叶秋也功成身退，他就这么独自一人在台阶上站了会儿，呼吸潮湿温暖自由的空气，仅仅这一会儿，清空大脑不去思考未来给他布下的生杀阵。

就这一会儿，他闭上眼后感觉身旁站着个人，手臂轻贴着他的手臂，呼吸同步着他的呼吸。他睁开眼，向导的甘美气味便随风逝去。

 

11

 

岗哨前停着一辆紫色跑车，车窗降下，露出烟雨哨塔首席向导精致的脸。

楚云秀冲叶修比了个上车的手势。

叶修坐进副驾，楚云秀递给他充电吸盘，他给贴到终端上，楚云秀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发动机嘶吼，她却不说话。

电冲到20%后，楚云秀把车停在24小时便利店前，下车买了两箱矿泉水，叶修帮她搬进车后座，随后她又折回去挑了四条烟，一篮子各式口味的能量棒、巧克力，“特供粮吃腻了”，她点了根万宝路咬在嘴里说。

叶修去外面的自动贩卖机刷了瓶高糖果汁出来，胃里空荡荡的却没什么胃口，糖分让他脑速先行恢复。

“任务推送给我。”他唤醒终端，楚云秀也抬起手腕，两台机器开始传送，提示音响后叶修打开文件。

“第十区环境评估项目”，文件标题这样写，下方是加星号的“AAA绝密”。叶修滑动手指，文件简略交代了第十区地理位置、基本地形图及评估内容，包括水文、气象报告，地区历史沿革，生态圈结构等等，最后要求作出是否有开发价值及开发成本测算的结论。这样的内容不知怎么会划为三A级绝密，相应的对任务人员级别要求也提得高了。

那边楚云秀确认买够了东西，叫叶修上车。

车开得很慢，楚云秀询问起叶修有没有想推荐的人才。

这次任务除了他俩参与，还有嘉世的刘皓，烟雨的李华，剩余两个哨兵名额未定，楚云秀坦然表示烟雨情况不太好，真能用得上的目前就李华一个，而嘉世除了叶修和刘皓，她也挑不出第三个。

叶修建议找其他哨塔合作，楚云秀说关系较好的还有蓝雨，但蓝雨那几个最好的哨兵今天全倒下了，就不久前。想起这码事，楚云秀把车停路边，呼叫喻文州刺探情况。

那边倒是没过多久就接通了，喻文州的影像背景像病房，楚云秀手指敲着方向盘：“气色不错嘛，你们那一队人怎么回事，被小卢放倒了？”

喻文州欲言又止：“不是……我们情况有点复杂，你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有个三A任务想找你合作。”楚云秀说，“队长是叶修，我负责牵头和后勤，虽然任务级别是三A，但我承诺保证你们安全。”

坐在副驾的叶修转过脸来看着她，她察觉到那道视线，挑了挑眉毛看回去，“怎么了？”

“队长是我，你牵头，你承诺保证我们安全？”叶修重复一遍，又说，“为什么是你？”

楚云秀似乎本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又看了眼喻文州的实时影像，慢慢道：“因为……我觉得我应该保护好你们？”

叶修心里的怪异感加剧，“你觉得？你以前和哨兵出任务也会这样‘觉得’吗？”

楚云秀皱眉回忆了片刻，“没有。”她明确道，“我没说过类似的话。”

喻文州的视线从她脸上转向叶修，“有件事情我觉得你需要知道，晚上七点我出院，单独谈。”

说完他切断了通信。

楚云秀还在云里雾里，捋了捋思维，“是精神暗示。”她脸色发白，用一种近乎恐惧的眼神望着叶修说，“我的精神领域不干净，有什么东西混了进来。”

一项看起来简单得只能算B级却标注着三A级的任务，一个有政治问题刚被释放的队长，一个精神领域不知道被植入了什么病毒的向导。

操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多了堆在一起也就让人防备到安心了。

叶修拍拍她的肩膀，“别怕，你能出什么幺蛾子？我一黑暗哨兵不怕你精神攻击。”

楚云秀虽作出一脸嫌弃的模样，但身形放松不少，油门猛踩，车子再次飞了出去。

“这任务谁跟你对接的？”叶修看她平静下来，继续问。

“我顶头上司啊。”楚云秀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最近见过的人里有哪些比较陌生或有嫌疑的？”

“……陌生人挺多的，数不过来，我最近在忙婚姻法修改提案，请教了很多有同样苦恼的人，还有律师和议员，他们看起来都比较与众不同，有没有嫌疑很难说。”楚云秀盯着前方路面，眼底光线闪烁。

叶修望向她。

楚云秀笑了笑，“你是哨兵，爱上的人正好是位向导，你知道这是多幸运的事吗？可以精神结合永不分离，可以受法律保护不再不停被安排配对，你到处找他找得所有人都以为你疯了的时候我其实暗暗在想，就是疯了也挺幸福的。”

“向导本来就少，你还要浪费资源，”叶修叹气道，“很多人会这样说，你是得不到祝福的。”

楚云秀气笑：“别捅刀子行吗。”

“是你捅了游戏规则这个老BOSS一刀。”叶修说，“这波仇恨拉得真稳。”

楚云秀无语。

“我家向导可能已经阵亡了，但我还满血。”叶修把烟盒递给她，“冷静一下，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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