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灯

“老师，学人鱼语言有什么用，要折磨我就直说，世界上根本没有人鱼，你以为是安徒生童话吗！”

少年追出院子，对着隐世的阴阳寮里最可怕的阴阳师的背影怒吼。

金发的年轻男人停下脚步，挠了挠后脑勺，“别这么现实呀，木叶丸，干我们这行的鬼神都见过，怎能随口就说没有？我小时候可是见过一条美人鱼，虽然她没有胸……”

“……”

老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木叶丸无奈放弃劝说，回到廊下摊开书本。

书页两侧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音，是老师的字体。木叶丸苦苦钻研，没发觉去而又返的阴阳师坐到了他的身旁。

“十年前吧，那时候你还小，我也不过十六岁——发生了一场灾难，天象异常，大海静止了，乌云盖住半个地球却不下雨，科学家穷尽手段都解决不了。”

木叶丸抬起头，哑然看着老师微笑的侧脸，本能地预感到三观即将被毁。

“首相私底下请阴阳寮去解决。按土御门的文书记载，曾一直由土御门牵头在神奈川沿海进行活祭，就是给海神送个新娘来换取平安的那种祭祀，而那些新娘，必须是漩涡一族的少女。到了这个年代，我家族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最后一代……我父母他们也都在我出生时去世了，收养我的土御门没有办法，就让我幻身成女孩的模样解决这个难题。

“于是我就去了，我想着这可是二十一世纪，哪来什么海神，就算有，那么想要毁灭人类的海神也不是什么好神，我会趁机杀了他——当年我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结果真让我撞见了……然而她很善良，没有杀我，三天后就把乌云遣散了。”

阴阳师露出怀念的表情，望向晴空，似乎觉得蔚蓝无云的天宇十分难得，移不开眼。

木叶丸张了会儿嘴，低头在地上捡东捡西。

“你捡什么？”阴阳师纳闷地问。

“我碎了一地的三观。”少年叹气说，“鬼故事听太多，神还是第一次听说。”

“人鱼是海中神族，这个说法可能就跟我们说人类是陆地的主宰一样，不过是个比喻。”阴阳师站起来拍拍屁股，“好好学吧。”

他走出院门，一巷之隔就是高楼广厦，车声震耳，回头看去，阴阳寮不过是一家倒闭的游戏公司，隐藏在市井之中，不可能有人在意。

可他从刚才就感觉到了一股煞气在周围窥觑，半个钟头了仍然不散。

盛夏蝉鸣静止了。

他开始随着人流绕废弃的大楼转圈，手指垂在身旁悄悄结印，走出闭合的路径后他将手指立到嘴前，默念咒文，市景在眼前霎时静止褪色成黑白，唯有一点蓝色闪烁。

他走过去，看到一只大张着嘴，被定在逃跑瞬间的鲨鱼精怪，头发雪白，看起来很凶恶，但面容年轻。

将鲨鱼精捆回阴阳寮后他和木叶丸都颇感兴趣地看了会儿他的牙齿才解开定身术。鲨鱼精一个趔趄，爬起来想逃，又被咒术缚在屋内，转脸就露出穷凶极恶的表情：“你别杀我，我只是来找人！”

“你找谁？”阴阳师警觉地问。

“找我老大的法定妻子。”鲨鱼牙看着满屋的隐秘符文，回答说。

木叶丸搬出收费目录，“找人先付钱，按照线索的质量，有以下几个套餐。”

鲨鱼牙凑过去看，撇了撇嘴，“要钞票没有，要海鲜珍珠有的是。”

阴阳师点了头，于是鲨鱼牙开始掰手指数：“姓名，漩涡鸣子，身高，160厘米，金色长发，蓝色眼睛，脸上有狐狸胡须一样的胎记，三围……”他还没开始报三围数字，却越看这阴阳师越冒冷汗。

“难道是你妹妹？”他手指僵着，喃喃道，“请问法师……叫什么名字？”

阴阳师脸色古怪，没有否认却也没有作答，木叶丸望了望老师的脸色，回头怒道：“你这鲨鱼蠢不蠢，什么都不知道就闯进来？这位可是阴阳寮现任最强阴阳师漩涡鸣人！”

“幸会，漩涡法师，我叫水月，请务必将您妹妹送到神奈川，我老大在老地方等她，任务完成海鲜珍珠任意拿，”自称水月的鲨鱼抓住阴阳师的双手，使劲握了握，笑得露出满口利齿，继续说，“请尽快送到，否则大家都活不成了。”

“你老大是谁？”漩涡阴阳师的手微微颤抖，被怪力的鲨鱼精握着，却忘了拔出来。

“sasuke，”水月吐出三个音节的人鱼语，停顿一下，又说，“你不知道？当年还是你们阴阳寮给他们举行婚礼的。现在他再找不到你妹妹就完了，十年前那一场再来一遍我老命就没啦，法师。”

漩涡鸣人好像忽然被抽走了半条魂魄，抬头看向门外的晴空，万里无云，说起来，云都跑到哪里去了？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喃喃地说，“我没有妹妹，那是我的幻身，我骗了她，可她也没法娶我啊？婚礼怎么能算数？”

从见到这个阴阳师开始就隐隐躁动的危机感终于得到证实，水月全身都快融化了，从头到脚滴着水。

“我不行，我得回水里冷静一下。”他将脑袋埋进了鱼缸。

冷静之后的鲨鱼开始和阴阳师商量对策。

“你能不能再变成女人去一趟？”

漩涡鸣人点头。

“确定不会露出马脚？任何时候都不会被打回原形？”

“应该不会吧……你到底担心什么？！”被质疑了专业素养，阴阳师有点暴躁。

“交配也可以？”水月一脸的期待。

然而这个问题把阴阳师难倒了，或者说他完全没考虑到，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一把拽过鲨鱼精的衣领，“为什么要交配？她认识的‘我’是个女人啊！”

“对啊，就是因为你是他的女人呀，”鲨鱼精脸上再次滑下水珠，“你不要他，他就会变成海上的泡沫消失掉的。”

“你在讲童话故事吧。”木叶丸抱着胳膊不屑说道。

“说真的，人类小鬼，”水月单手指向他脑门，“你以为童话故事都是假的吗？人鱼公主化成海上泡沫消失的故事可是刻在了人鱼族的纪念碑上，那个童话和真实事件的区别只在于没有什么海难后认错救命恩人，公主认识人类王子时他们俩都还年少，幼驯染好多年，等王子长大了不回来了，公主才刚长成公主，去找王子时他已经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了……这里有个时间差，多亏了人鱼的种族缺陷，才总会发生这种被抢了心上人于是只能变成海上泡沫的悲剧。”

“我没听懂……”

“我也……”

“你们听不懂？”水月也是一脸茫然。

“理论上来说，如果人类王子本来就喜欢人鱼公主，不可能长大后不回来了吧？‘公主才刚长成公主’是什么意思？之前王子介意她身份低微？”

另一道声音加入了他们，是来自屋顶。

鸣人把脑袋伸出窗户，“鹿丸你来的正好，阴阳寮现在遇到点麻烦，我刚想去——”

“还不是你招惹的。”

屋顶上的男人滑下来，却并不急着进屋，手臂撑在窗棱上往里瞧了瞧。

“这么多咒文，我进去就要现原形了。”他靠着窗子盘腿坐下，慢悠悠地说，“鲨鱼和你们之间无法交流的原因是掌握的信息量不同，他默认以为你们都知道那件事，其实你们都不知道。”

回头看到三张脸都还懵着，只好继续解释，“据我猜测，人鱼这个种族不是生下来就分男女吧？”

水月看了看鸣人，又看了看仰着无辜小脸的木叶丸，“你们都不知道？”

“你老大……自称不是雄性。”鸣人慢慢回忆着，“就我阅女无数的眼光看来，他其实更不像雌性。”

“人鱼不到繁殖年龄不会发育出性别，就算到了繁殖年龄，没有特别想变成哪一方也依然不会发育出性别，十年前老大还是没有性别的，”水月点头，一脸的视死如归，“拜你所赐现在他是条男人鱼了，脾气比以前坏了十倍。”

“你是说，他变成雄性，是为了——”鹿丸看向鸣人，咽了咽，“虽然这个故事有点悲伤，但我实在忍不住了。”

他笑得眼角沁出泪水，木叶丸也绷不住了，鸣人憋红了脸，心里又升起那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表情瞬息万变。

水月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群人一个也靠不住，叹气道，“别笑了，说正经的，我们怎么逃命？老大他可不是爱自残的小人鱼公主，你骗了他，他恐怕不止要杀你，依他那性格，肯定会在变成泡沫前让整片大陆陪葬。”

“我先逃一步。那些人鱼也真是，十年时间发育个性别，人类哪里等得了。”鹿丸站起来，跳向院中，在半空化身为鹿，回头望了鸣人一眼，“可把你拖下海去等他十年，你也受不了。造孽。”

“我也走了，漩涡法师，”见阴阳师并不阻拦，水月自觉动手撕掉一些符咒，清理出路，“还有好几百号海鲜在找漩涡鸣子，你自己做决定吧，我先带我族人逃命。”

留下阴阳师与他的学生面面相觑。

许久，木叶丸才尝试着说，“要不然，你牺牲一下？”

“幻身撑不了多久，”阴阳师摇摇头，懊恼道，“我还是用现在这模样请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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